詹姆斯·乔伊斯 J. Joyce 都柏林人 Dubliners《一對一》何其相似 Counterparts 全文中文翻译

 

詹姆斯·乔伊斯
James Joyce
《都柏林人》
(Dubliners)
故事全文

(1914年)

 

 Joyce – 短篇小说 – 乔伊斯

《一對一》《何其相似》

( Counterparts )

 

故事全文

中文翻译

爱尔兰文学

 

《一對一》《何其相似》(Counterparts),愛爾蘭作家 詹姆斯·乔伊斯(James Joyce)的短篇小說,收錄於1914年的短篇小說集《都柏林人》(Dubliners)

華林頓(Farrington)是一位窩囊的銷售員,白天在辦公室偷懶,被主管責罵,晚上在酒吧跟一位年輕人比腕力輸了,喝酒也沒醉,唯一的手錶典當了,只好回家打小孩。他可憐的兒子湯姆(Tom)屁股被打得皮肉綻開,只能向萬福瑪麗亞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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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姆斯·乔伊斯( James Joyce )
的书《都柏林人》(Dubliners)的索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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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们(The Sisters)

一次遭遇(An Encounter)

阿拉比(Araby)

伊夫琳(Eveline)

賽車之後(After the Race)

護花使者(Two Gallants)

寄宿家庭(The Boarding House)

小雲朵(A Little Cloud)

一對一 何其相似 ( Counterparts )

泥土(Clay)

憾事一桩(痛苦的事件)

會議室裡的常春藤日(Ivy Day in the Committee Room)

一位母親(A Mother)

神的恩典(Grace)

往生者(The Dead)

快乐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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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姆斯·乔伊斯
James Joyce

《都柏林人》
( Dubliners )

短篇小说

《一對一》《何其相似》
( Counterparts )

 

中文翻译

 

铃声响得刺耳,帕克小姐走向听筒,一个愤怒的声音带着爱尔兰北部尖锐的语调在听筒里吼道:

“让法林顿上这儿来!”

帕克小姐回到她的打字机旁边,对一个伏在办公桌上写东西的男人说:

“奥莱恩先生叫你到楼上去。”

那男人低声嘟囔了一句“见他的鬼!”,向后挪了挪椅子,站起身来。他站直身子时,显得又高大又魁梧。他长了一副紫红色的长脸,衬着淡黄色的眉毛和胡子;他的眼睛稍微有点外凸,眼白浑浊不清。他掀开柜台板,穿过顾客,踏着沉重的脚步走出了办公室。

 

他踏着沉重的脚步一直走到二楼,那里有个门上镶着一块铜牌,上面刻着“奥莱恩先生”。他停下来,因急匆匆地上楼而喘着粗气。他敲敲门,一个尖锐的声音喊道:

“进来!”

他走进奥莱恩先生的办公室。就在他进来的同时,奥莱恩先生从一堆文件上抬起头来。奥莱恩身材瘦小,戴一副金丝眼镜,脸刮得干干净净,红润的秃头看上去像只搁在文件堆上的大鸡蛋。奥莱恩先生迫不及待地说道:

“法林顿?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老是让我抱怨你呢?请问,为什么你没有准备好鲍德利和科万之间的合同?我告诉过你四点之前一定要准备好的。”

“可是,雪莱先生说,先生——”

“‘雪莱先生说,先生……’老老实实听着我说些什么,别理什么‘雪莱先生,先生’。你总有这种那种借口偷懒。我可告诉你,如果今晚之前不把合同抄好,我就把这事报告克罗斯比先生……你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先生。”

“现在你听见我说的话没有?……还有另外一件小事!跟你说话简直像是对牛弹琴。好好记着,你吃午饭的时间是半个小时,不是一个半小时。我真想知道,你一顿饭要吃几道菜。……记住我的话了么?”

“是的,先生。”

 

奥莱恩先生又把头低到他那堆文件上面。法林顿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那颗统领克罗斯比和奥莱恩公司事务的秃光光的脑壳,估量它经不起什么打击。突然,一阵无名的怒火涌上他的喉咙,但很快又过去了,之后便觉得非常地干渴。

他了解这种感觉,知道晚上一定要痛饮一番才行。这个月已经过了大半,如果他能及时把合同搞好,也许奥莱恩先生会让出纳预支他工资。他一动不动地站着,眼睛死死地盯着文件堆上面的脑袋。忽然,奥莱恩开始打乱所有的文件,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接着,仿佛刚发现法林顿还站在那里,他猛然又抬起头来说:

“呃?你准备整天站在那儿吗?哎呀,法林顿,你可真清闲啊!”

“我在等着看……”

“很好,你不必等着看。到楼下干你的工作去。”

法林顿无精打采地向门口走去,刚要出屋,又听到奥莱恩在身后喊道:要是到晚上没有把合同抄好,这事就要由克罗斯比来处理。

 

他回到楼下自己的办公桌旁边,数了数要抄的合同纸。他拿起笔,蘸上墨水,但眼睛却继续呆滞地注视着刚才写下的最后字句:“在任何情况下,上述伯纳德·鲍德利都不得……”夜幕即将降临,几分钟之后他们就会点灯:那时他就可以写了。

他觉得自己必须先解除喉咙的干渴。于是他从桌边站起身来,像刚才那样掀开柜台板,向办公室外走去。在他向外走的时候,主任疑惑地望着他。

“没什么事,雪莱先生,”他说,一边用手指指出他要去的地方。

主任朝帽架上瞥了一眼,但看到帽子全在,便没说什么。法林顿一到楼梯口,就从口袋里掏出一顶牧人戴的那种苏格兰呢便帽,戴到头上,匆匆跑下摇动的楼梯。他出了临街的大门,沿人行道的内侧,偷偷摸摸地走到街口的拐角,然后窜进了一个门廊。现在他安全地来到奥尼尔酒店昏暗的私室,激动的面孔带着浓酒或腐肉的颜色,紧贴着临向酒吧柜台的小窗叫道:

“喂,帕特,给咱来杯黑啤酒,做个好人。”

掌柜的给他拿来一杯什么都没掺的黑啤酒。法林顿一饮而尽,然后又要了一粒茼蒿籽。他把一个便士放在柜台上,让掌柜的在昏暗中乱摸,而自己像进来时那样,悄悄地溜出了酒店的私室。

 

黑暗携带着浓雾正在淹没二月的黄昏,尤斯泰斯大街上的路灯已经点亮。法林顿走过一幢幢房子来到办公室门口,不知道自己能否按时抄完合同。走上楼梯,一股湿润浓烈的香水味扑鼻而来:显然,他到奥尼尔酒店时德拉科尔小姐已经来了。

他把帽子重又塞进口袋走进了办公室,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奥莱恩先生一直在找你,”主任严厉地说。“你到什么地方去了?”

法林顿向站在柜台旁边的两个顾客瞟了一眼,好像暗示有他们在场不便回答。由于两位顾客都是男的,主任自己便笑了起来。

“我知道你那种鬼把戏,”他说。“一天五次是有点……算了,你最好快些给奥莱恩先生找出我们关于德拉科尔案件的信件。”

 

当众受了这番斥责,加上跑步上楼和刚才喝了急酒,法林顿感到心慌意乱,当他坐在办公桌旁边做他该做的事时,他才意识到五点半之前根本完不成那份合同。黑暗潮湿的夜晚渐渐来临,他渴望在酒吧里度过这样的夜晚,在明亮的煤气灯下,觥筹交错,与朋友开怀畅饮。他找出关于德拉科尔的信件,走出了办公室。他希望奥莱恩先生不会发现缺了最后两封信。

到奥莱恩先生办公室的楼梯上,一路弥散着湿润浓烈的香水气味。德拉科尔小姐是个中年妇女,看上去像犹太人。据说奥莱恩先生非常喜欢她,或者非常喜欢她的钱。她常常来办公室,而且一来就呆好久。现在她正坐在他的办公桌旁边,浑身散发着一股浓郁的香气,一边抚摸着她的伞把一边点头,帽子上的大黑羽毛不时地颤动。

奥莱恩先生已经把椅子转过来面对着她,悠然自得地将右脚架上了左膝。法林顿把信件放在办公桌上,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可是奥莱恩先生和德拉科尔小姐谁也没有理会。奥莱恩先生用手指在信件上敲了敲,然后朝他挥了挥,好像是说:“行了,你可以走了。”

 

法林顿回到楼下的办公室,又坐在了自己的桌前。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不完整的句子:“在任何情况下,上述伯纳德·鲍德利都不得……”觉得非常奇怪的是后三个词的开头竟都是字母“B”。主任开始催促帕克小姐,说她总是不能及时把信打出来邮寄。法林顿听着打字机的嗒嗒声,过了几分钟,才开始抄写他的合同。

然而他脑袋里糊里糊涂,心已经漫游到灯火辉煌、杯盘叮当的酒店之中。这是个应该喝烈性酒的晚上。他奋笔疾书,但到五点钟的时候,他仍然有十四页未抄。该死!他不可能按时完成。他想大声咒骂,或者用拳头使劲砸什么东西。他太愤怒了,竟然将“伯纳德·鲍德利”写成了“伯纳德·伯纳德”,结果不得不换一张纸重抄。

 

他觉得浑身是劲,单枪匹马就可以把整个办公室除掉。他的身体极想干点什么,想跑出去与人打斗一场。他一生中所有的屈辱都在激怒他……他能否请出纳员私下里预支点工资?不行,出纳员是无用之徒,毫无用处:他决不会预支的……他知道在什么地方会那帮弟兄:利奥纳德、奥豪劳恩和努赛·弗林。他的冲动达到了顶点,似乎非得来一次纵情的发泄。

他沉迷在自己的想象里,别人叫了他两遍他才回答。奥莱恩先生和德拉科尔小姐站在柜台外边,所有的职员都转过身来,期待着某种事情发生。法林顿从桌边站起身。奥莱恩先生开始了一连串的咒骂,说是少了两封信。法林顿说他对此一无所知,他完全是如实照抄的。咒骂继续进行,非常刻薄而激烈,法林顿几乎无法控制自己,恨不得挥拳砸向面前这个矮子的脑袋。

 

“我根本不知道还有什么另外两封信,”他愣头愣脑地说。

“你——不——知道。当然你什么都不知道,”奥莱恩先生说。“告诉我,”他瞟了一眼身边的女士像是先征求她的同意似的补充说,“你是不是把我当成傻瓜了?你是不是以为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法林顿的目光从那位女士的脸上扫到这个鸡蛋似的小脑袋上,然后又扫了过去;突然,他几乎还没有意识到要说什么便脱口说出了一句妙语:

“我觉得,先生,”他说,“你不该问我这么一个不合适的问题。”

一时间,所有的职员们都屏住了呼吸。每个人都大吃一惊(说这句妙语的人同样也大吃一惊),而肥胖结实、待人随和的德拉科尔小姐却咧着嘴笑了起来。奥莱恩先生脸红得像朵野玫瑰;他的嘴不停地抽搐,俨然像个盛怒的侏儒。他在法林顿面前挥动着他的拳头,最后看上去像是某种电机的球形旋钮在颤动:

“你这个不懂事理的流氓!你这个没有教养的流氓!我马上就要收拾你!你等着瞧吧!你必须为你的无礼向我道歉,否则你立刻滚蛋!我告诉你,要么滚蛋,要么向我道歉!”

 

 詹姆斯·乔伊斯 James Joyce

《一對一》《何其相似》( Counterparts )

 

他站在办公室对面的过道里,等着看出纳员是否一个人单独出来。所有的职员都走了出去,最后出纳员才和主任一起走来。如果他和主任在一起,跟他说什么话也没用。法林顿觉得自己的处境太坏了。

为了刚才的无礼,他不得不低头向奥莱恩先生道歉,可是他知道,那样一来整个办公室会对他变成一个什么样的马蜂窝。他记得奥莱恩先生如何威逼小皮克让出位子,好使他安排自己的侄子。

他感到怒不可遏,口渴难忍,想进行报复,他恼恨自己,恼恨其他每一个人。奥莱恩先生不会让他有一时的安宁;他的生活今后将像是一座地狱。这次他可把自己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傻瓜。难道他就不能控制自己的舌头?不过话又说回来,他跟奥莱恩先生从一开始就不和,自从那天奥莱恩先生听到他模仿他的爱尔兰北部口音与希金斯和帕克小姐逗乐,他们之间就产生了隔阂。

他本可以向希金斯借些钱的,但希金斯肯定没有一分多余的钱给他。一个人要养两个家,当然不可能……

 

他觉得他那庞大的身躯又在渴望酒店里的舒适。夜雾已经开始令他感到寒冷,他想着是否可以在奥尼尔酒店里向帕特借些。他最多只能向他借到一个先令——而一先令毫无用处。可是他非得想法弄些钱才行:那杯黑啤酒已经花掉了他最后一个便士,而且天已太晚,很快就没有任何地方可以弄钱了。

突然,在他的手指抚弄他的表链时,他想到了弗里特大街上的特里·凯利的当铺。就这么办!他怎么没早些想到这点?

他快步走过坦普尔酒吧狭窄的小巷,一边小声地自言自语:他们全他妈的可以滚了,因为他要痛痛快快地过一个夜晚。特里·凯利当铺的职员说“值五个先令!”但当者坚持要六个先令;最后实际上还是给了他六个先令。

 

他兴高采烈地离开当铺,把硬币摞成一个小的圆柱,夹在拇指和其他手指之间。在威斯特摩兰大街,人行道上拥挤着下了班的青年男女,衣衫褴褛的报童跑来跑去,吆喝着各种晚报的名称。

法林顿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得意洋洋地观看街上的景象,神气傲慢地盯着走过的年轻女职员。他的脑袋里充满了有轨电车的叮当声和无轨电车的嗖嗖声,他的鼻子已经闻到了缭绕的酒气。他一边向前走着,一边预想他如何向他的伙伴们讲述发生的事件:

“于是,我就看着他——冷冷地,你们知道,然后又看看她。接着又回过来看着他——一点不急,你们知道。我对他说,‘你不该问我这么一个不合适的问题。’”

 

努赛·弗林坐在他在戴维·勃恩酒店常坐的那个角落里,当他听完故事后,敬了法林顿半杯,说这是他听到过的最有趣的故事。法林顿回敬了他一杯。过了一会儿,奥豪劳恩和帕迪·利奥纳德来了,于是又把故事向他们重述了一遍。

奥豪劳恩请大家喝了一杯热饮,然后讲起他在佛恩斯街卡伦公司时如何顶撞主任的故事;不过,由于他的反驳是模仿田园诗中自由牧童的方式,所以他不得不承认他的反驳不像法林顿的那么巧妙。听完这话,法林顿让大家干掉杯中酒再来一杯。

正当他们又在点要毒酒时,突然闯进一个人来,竟是希金斯!当然,他只得与别人一起饮酒。人们请他照他的版本讲讲那个故事,于是他便讲了起来,而且讲得绘声绘色,非常生动,因为眼前的五小杯威士忌着实令他兴奋。

当他表演奥莱恩先生如何在法林顿面前挥舞拳头时,每个人都忍不住放声大笑。接着,他又模仿法林顿的声音说,“照我拍的地方打,随你的便,”而法林顿用浑浊的醉眼看着大家,面带微笑,不时用下唇吮掉挂在胡须上的酒滴。

 

那轮酒喝完之后,大家停了下来,奥豪劳恩还有钱,可其他两人似乎已不名一文;于是大家只好不无憾意地离开了酒店。在杜克大街的拐角,希金斯和努赛·弗林斜插向左边,其他三个人又折向城里。

毛毛细雨飘落在寒冷的街道上,当他们走到压舱物管理处时,法林顿建议去苏格兰酒家一聚。酒吧里挤满了顾客,人声喧闹,碰杯声响成一片。

三个人挤过门口叫卖火柴的小贩,聚坐在柜台的一角。他们又开始轮流讲述故事。利奥纳德给他们介绍了一位叫韦瑟斯的年轻人,他在提沃利戏院表演杂技,是个流浪“艺术家”。法林顿请大家点酒。韦瑟斯说他想喝一小杯加苏打水的爱尔兰威士忌。

法林顿是个酒里行家,完全知道他要的是什么,便问大家是否也来一杯;但其他人却告诉酒保要喝热的。

谈话变得颇富戏剧性。奥豪劳恩请大家喝了一巡,接着法林顿又请大家喝了另一巡,而韦瑟斯则说他们的热情好客太过爱尔兰化了。他许诺把他们带到幕后,给他们介绍一些漂亮的姑娘。奥豪劳恩说他和利奥纳德会去的,但说法林顿不会去,因为他是个结了婚的人;法林顿用他浑浊的醉眼斜瞥了他们一下,仿佛在说他明白他们在取笑他。

韦瑟斯只是掏腰包请大家喝了一小杯色酒,然后答应等会儿在普尔贝格大街的目力根酒店跟他们见面。

 

苏格兰酒家关门之后,他们便折向目力根酒店。他们走进后面的营业厅,奥豪劳恩请大家喝了一小杯特制的烈酒。他们都开始感到了一些醉意。正当法林顿要请大家再喝一杯时,韦瑟斯回来了。

使法林顿宽心的是,他这次只喝了杯苦酒。钱虽然越来越少,但还够他们喝一阵子。这时,门外走进两个头戴大檐帽的年轻女子,还有一个身穿花格西装的年轻男人,他们坐在了附近的一个桌子旁边。韦瑟斯跟他们打了个招呼,告诉大家他们是从提沃利戏院来的。法林顿的眼睛不时向其中一个年轻女子的身上游动。那女子的外貌倒确实有些楚楚动人。

一条孔雀蓝薄纱大头巾围着她的帽子,在颏下绾成一个大的蝴蝶结;她戴着一副明黄色的手套,一直延长到肘部。法林顿爱慕地盯着她那不时幽雅地移动的丰满的胳膊;过了一会儿,当她回眸相望时,她那双深褐色的大眼睛更使他着迷。那双眼里斜睨凝视的神情迷得他神魂颠倒。

她看了他一两次,当她那伙离去的时候,她碰到了他的椅子,于是她以伦敦口音对他说,“哦,对不起!”他望着她离开,希望她能回头看看他,但他失望了。他咒骂自己没钱,怨恨自己请人喝了那么多酒,尤其是请韦瑟斯喝加苏打水的威士忌。天下他最恨的就是蹭酒喝的人。他恼怒极了,连他的朋友们谈些什么都没有听到。

 

帕迪·利奥纳德叫他时,他才发现他们在谈论臂力。韦瑟斯正向大家炫耀他坚实的二头肌,大吹特吹,因此其他两个人便招呼法林顿,让他维护一下爱尔兰民族的荣誉。于是法林顿也照样给起袖子,绷起二头肌亮给大家。

大家把两条胳膊对比着看来看去,最后一致同意让他们较量一下臂力。桌子被清理干净,两人将臂肘撑在上面,两只手紧握在一起。帕迪·利奥纳德说声“开始!”两只手腕便叫起劲来,都想把对方的手压倒在桌上。法林顿看上去非常认真,决心要赢。

较量开始了。大约三十秒钟之后,韦瑟斯慢慢地把对方的手压到了桌上。法林顿让这样一个年轻人赢了,羞怒难当,气得深酒色的脸变成了红黑色。

“你不该把身体的重量压在手腕上。要遵守规矩,”他说。

“谁不遵守规矩啦?”另一个说。

“那就再比比。三局两胜。”

 

于是较量又开始了。法林顿额上的青筋暴出,韦瑟斯苍白的面容变得像一朵红牡丹。双方的手和胳膊因承受压力都在颤抖。经过一番长时间的拼搏,韦瑟斯再次将对方的手慢慢地压到了桌上。观看的人低声为他们喝彩。站在桌边的酒保向胜利者点着他那戴红帽子的脑袋,不识趣地以亲切的口吻说:

“嘿!那才是本事呢!”

“你他妈的知道什么?”法林顿转过身凶狠地冲着酒保吼道。“用你说什么废话?”

“嘘,嘘!”奥豪劳恩说,他已经注意到法林顿狂怒的表情。“差不多了,伙计们。再喝一小杯就该走了。”

 

 詹姆斯·乔伊斯 James Joyce

《一對一》《何其相似》( Counterparts )

 

一个面容非常阴郁的人站在奥康奈尔桥头,等着乘开往桑的芒的单节电车回家。他胸中充满了难以抑制的愤怒和复仇心理。他觉得受了屈辱,一肚子不满;他甚至毫无醉的感觉;而他口袋里只剩下了两个便士。他诅咒一切。

他在办公室里毁了自己,当了表又花光了钱;而现在连醉的感觉都没有。他又开始感到口干舌燥,渴望再次回到热气腾腾的酒店之内。他两次败在一个乳臭未干男孩子手下,从此失去了大力士的名声。他心里胀满了怒气,而当他想到那个戴大檐帽的女人、那个蹭了他并对他说“对不起”的女人时,他的愤怒简直要使他窒息。

他在谢尔本路下了电车,沿着棚屋墙的阴影,拖着硕大的身躯向前走去。他不愿意回家。当他从旁门进去后,他发现厨房里一无所有,连炉火都快要灭了。他冲着楼上吼道:

“爱达!爱达!”

 

他妻子是个面部线条清晰的小个子女人。丈夫清醒时,她常对丈夫吆五喝六;要是丈夫醉了,她就忍气吞声。他们有五个孩子。一个小男孩从楼上跑了下来。

“谁呀?”法林顿问,一边透过黑暗张望。

“我,爸。”

“你是谁?查理吗?”

“不是,爸。是汤姆。”

“你妈呢?”

“她到教堂去了。”

“那好……她有没有想到给我留晚饭?”

“有的,爸。我——”

“点上灯。黑洞洞的你干吗不点灯呀?别的孩子都睡了吗?”

 

孩子点灯的时候,他重重地坐在了一把椅子上。他开始模仿着儿子平平的音调,像是半对儿子半对自己似的说道:“到教堂去了。你看怪不怪,到教堂去了!”灯点亮之后,他砰地一声把拳头砸在桌子上,喊道:

“晚饭给我吃什么?”

“我这就去……做,爸,”小男孩说。

他怒冲冲地跳起来,用手指了指炉火。

“在那火上做!你把火弄灭了!真的,我得教教你怎样再把火弄灭!”

他一步跨到门口,抓起放在门后的拐杖。

“我得教教你怎样把火弄灭!”他说,一边卷起袖子使胳膊运动自如。

 

小男孩哭喊着“嗷,爸!”边哭边绕桌子跑着躲避,可是他追着他不放,终于抓住了他的外衣。小男孩狂乱地四处观望,但看到无路可逃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哼,让你下次还把火弄灭!”法林顿说,一边使劲用拐杖打他。“打死你这个小崽子!”

 

拐杖打破了孩子的大腿,疼得他发出一声声尖叫。他把双手在空中攥起,吓得声音颤颤抖抖。“嗷,爸!”他哭喊着说。

“别打我了,爸!我……我要为你祈祷‘万福马利亚’……要是你不打我,我会为你祈祷‘万福马利亚’,爸爸。……我会祈祷‘万福马利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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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姆斯·乔伊斯 James Joyce 

短篇小说:《一對一》《何其相似》 

原始标题:Counterparts 

书:《都柏林人》

en: Dubliners (191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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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姆斯·乔伊斯 James Joyce

詹姆斯·乔伊斯 James Joyce (詹姆斯·奥古斯丁·阿洛伊修斯·乔伊斯 James Augustine Aloysius Joyce,1882年2月2日-1941年1月13日),爱尔兰作家和诗人,20世纪最重要的作家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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